几千片氯巴占被海关扣下,等待进一步处理,留下一小撮等着救命药的人们陷入断药的绝望和焦虑中。
快2岁的孩子就快断药了,李静姝把剩下的13片药,“掰开揉碎”希望能再支撑两周。
这位母亲,因为长期帮病友接收氯巴占包裹,此前被警方带走,被控“走私、运输、贩卖*品罪”——也就是被我们所熟知的贩*;
一个患有发作性睡病的男人,刚从海外代购了莫达非尼——一类精神管制类药物,药还没拿到,也被起诉;
一位成人注意力缺陷患者,需要使用专注达控制病情,医院只将药开给儿童患者,他几乎无药可用。
在疫情没有影响国际通行往来之前,这些具有“*品、药品”双重身份的特殊物品通关进入国内的机会大很多,不出意外,转手就会被卖给患有各种小众疾病的病人或者家长,他们要靠这些“*品”控制癫痫、甚至续命。
但如今,这类的海外代购开始卷入刑事案件——按照法律,有可能被控“走私、运输、贩卖*品罪”。
在国内,这些小众疾病患者的用药需求,也许很容易被忽略。但具体到个人的命运轨迹,无药可用的困境和绝境依然庞大到无法忽视,甚至会摧毁生活。
乌云下的小众群体焦虑是一个月前开始蔓延的,直到近日,变成了大声呼救。
起初只是缺药,难治性癫痫病友群的家长们在群里彼此问“谁还有药,宝宝急需氯巴占,有没有好心人匀一点?”渐渐地,问的人越来越多。但没有人敢回答,有药的家长也不敢松口,只能在群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附和。
当购药变成了风险,甚至是“走私*品”,问题就变得不简单了。不少家长反映,从去年开始,从国外代购的氯巴占,越来越容易被海关扣压。
11月23日,李静姝收到检察院的定罪不起诉的司法决定。她为患有“婴儿癫痫伴游走性局灶性发作”的儿子通过代购买氯巴占已一年。今年7月,她因帮助负责代购的病友接收海外药品包裹,被起诉为“走私*品罪”。
李静姝被定罪后,病友群体中激起了深深的疑惑和恐惧:有人想,怎么给孩子买的药成“*品”了?有人怕,不会以后自己也被定罪为“贩*”吧?有人问,以后有什么正规渠道拿药吗?
同病相怜的家长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,更残酷的问题摆在面前:氯巴占代购,一夜之间彻底消失了,紧接而来的是孩子断药。
在中国,与李静姝的儿子有同类疾病的孩子还有很多。
这些孩子患有婴儿痉挛症、Dravet综合征、Lennox-Gastaut综合征、大田原综合征、结节性硬化症、脑炎后遗症、婴儿癫痫伴游走性局灶性发作(EIMFS)等。在临床上,这些疾病有一个共同的特点,那就是:药物难治性癫痫。
这类患者大多数为儿童,一旦发病,会持续癫痫发作,若未及时治疗,轻则损伤大脑发育,重则引起急性脑病,甚至死亡。由于易耐药,患儿的家长必须不停地试药、换药,甚至需要同时使用多种抗癫痫药物,而氯巴占往往是绕不开的一款。
医院儿童神经内科医生告诉八点健闻,对于某些类型的儿童难治性癫痫患者,氯巴占是部分医生可能会推荐的一种药物,与目前国内上市的同类药物相比,具有不良反应轻微、发作控制率高的优势。
李静姝的儿子先后试过开普兰、德巴金、奥卡西平、妥泰等一系列药,直到服用了氯巴占,才终于控制住孩子的癫痫发作。
然而,国内并没有生产氯巴占的厂家,同时,按照《麻醉药品和精神药品管理条例》,氯巴占属于第二类精神药品,需要在医疗机构、定点企业等指定场所销售。
家长们由此陷入两难。没有正规渠道,若想用氯巴占救孩子,就只能靠代购或者“人肉背”,而这类进药途径难以洗脱“走私*品”的嫌疑,家长们不知不觉已触及法律的风险。
李静姝被定罪的隔天,另一种儿童难治性癫痫的患儿家长闵文在病友群里提议,需要氯巴占的家长单独建一个群来想办法。
3天过去,群里一下汇聚了多名家长,在无助与绝望中,他们联名写了一封公开信:“为了孩子们,在3天内汇集了名家长,15小时内获得了人的实名签字,跪求大家帮帮我们!”
急的不止是当下就需要氯巴占的病友。
Dravet综合征(婴儿严重肌阵挛性癫痫)患儿家长卢娜也加入了转发和呼吁。虽然德巴金还能暂时控制住女儿的癫痫发作,但未来两三年甚至更短的时间,女儿也许就需要用到氯巴占,氯巴占被公检法定义为“*品”,无异于在她们头上悬了一颗定时炸弹。
而且,孩子不定时发作时,还需要另一种叫“安定栓”的止惊药物,也属于精麻类管制药品。卢娜开始担心,其他被医生推荐用于中止癫痫持续状态的精麻类管制药:咪哒唑仑鼻喷剂、地西泮灌肠剂、鼻喷剂,都可能走上“贩*”边缘。
实际上,需要使用精麻类药品来治疗疾病,或多或少面临着类似困境的患者,并不在少数。无数个小众疾病患者的救命药,不仅是未在国内未上市的问题,还可能有药却未批适应症,同时又被列为精麻类药品管制,一个个小概率事件,交错在一起,便演化成一场小部分人群的悲剧。
海外购药:难以顾及的风险需要精麻类药品救命的人群,被困在无解的僵局里,在困境中一圈圈打转:
药品出现在医生开具的处方单里,无法在国内任何渠道买到,通过海外渠道购买,却又要遭遇法律的制裁;即便国内已经上市,精麻类管制药品又很难在医疗机构内寻到,还是有患者为了方便或是低价选择代购。
医院的医生处方,也在看似“正规”的医药网站填写了个人信息,但当于磊拿到药的一刻,依然没有逃过被起诉的命运。
于磊患有发作性睡病,这种疾病发病率约为万分之一,走在马路上,坐在电脑前,患者经常突然睡着,需要使用中枢神经兴奋药品才能保持正常状态。与氯巴占不同的是,莫达非尼在国内已经上市,但由于是一类精神药品,医院内买到,于是他选择从印度买药。
第一次顺利代购后,于磊“终于体会到了正常人的精神状态”,以为“十几年无法正常生活又难以被他人理解的痛苦终于要结束了”。意外发生在第二次代购,警方的一通电话,不仅断了药,也给他扣上了“贩*”的罪名。根据一审量刑建议,于磊被判有期徒刑4个月,缓刑6个月,罚金元。
面对此情形,大部分患者首先感到冤枉,“我只是想买点药治我的病而已,怎么就成了走私贩卖*品了?”
并非每个普通患者都如医药法律专业人士那样熟悉法律和相关风险,也许有人隐约察觉到海外购药的风险性,但仍然心怀希望,出具诊断证明和医生处方,给予情况说明后,总是能被人理解的,从海关的缝隙里“漏”过来一些药。
事实也如此。多位患者组织负责人和患儿家长介绍,大部分患者,最多是被海关扣压药品,然后被处罚,判刑的情况很少听说。
是患者还是犯罪者?河南妈妈李静姝的事件为人知晓后,买药的合法性成为辩论的焦点,但从医学角度讲,是药是*的界限并不模糊。
按照功能,精麻类药品可以分为镇定或兴奋,病人服用后缓解症状,没病的人用了会产生严重的副作用、甚至上瘾。医院戒*科主任徐杰曾解释,疾病是药品最好的拮抗剂,会互相抵消副作用。同样的化学成分,用在有需要的患者身上,就是安全有效的好药,而一旦流入非法渠道,很可能被当做“迷奸药”或者*品。
而对许多难治性癫痫儿童来说,国内没有上市的氯巴占是他们早晚都会用到的抗癫痫药物,是注定要踏上的涉险之路。
上海明伦律师事务所汪令剑律师代理过多起贩卖精神类药品的案件。他告诉八点健闻,出于迫切的医疗需求,患者和患者家属很难考虑药品的获取方式是否正规,往往是什么药效果好、价格可以承受,就用什么。而只要患者群体的用药需求存在,即使是法律制约也很难完全抑制患者寻求买药的行为。
个案背后,是很多个小众群体面临的真实困境,喧嚣过后,精麻类药品受到了